骑越阿尔卑斯山

4、不老骑士

6点30分，离晚餐会议还有一小时，我们六人小组回到了小镇奥尔欣格。

走到宾馆，猛然看见，早上还是空荡荡的院子，站了一排宝马摩托车。我们呼拉一下跑过去，第一件事是找自己的车。我们的车是F800GS，但一共有两辆F800GS，一辆兰色，一辆草绿色，哪辆是我们的？我对菲里普说：“猜，哪辆是我们的？”

菲里普说：“好，你猜对，我吻你；我猜对，你吻我？”每次猜东西，他都是这样没正经的话。

我说：“我们一起猜，准备好了吗？一二三——”

“兰！”我们一起指着蔚兰的F800GS。哈哈，到底是夫妻。他就抱住我接吻。这辆兰色F800GS，站在夕阳中看着我们，闪着神秘的光芒。嘿，你说，我们猜对了吗？

这时，跑出来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，就是把我们一个个从机场接来的史地文，我们六个围住他，同时问：“史地文，哪辆车是我们的？”

史地文冲着我们，胡子翘翘，卖关子：“肯定有一辆是你们的！快去准备好，晚餐会议不能迟到！”

“OK！”我们一起喊，进了宾馆。

今天跑了一天，一身臭汗，赶紧洗澡，洗好澡，穿就餐礼服。这是劳伯，我们骑行团的Boss，在Beach文件中一再重申的事，吃饭必须穿礼服，显示美国人的文明礼仪和风采。

菲里普的就餐礼服，红色唐装，米色西裤，黑色皮鞋，包括袜子，全是新的，房间没空调，他穿好后，又一身大汗，手里拿着深蓝色领带，犹豫着，要不要戴。哪有穿唐装戴领带的，我夺下领带，说：“亲爱的，你已经非常非常英俊了！”

我的就餐礼服，蓝花白底的中国旗袍，缕空的黑丝袜，高跟黑皮靴。

一起站在镜子前看，郎才女貌，天生一对，呵呵，手一挽，一起俏东东下楼，进餐厅。餐桌周围已坐满了人，一个个捧着书看，就是劳伯发给我们的《阿尔卑斯山冒险骑山手册》。我皮靴咯吱咯吱的声音，让所有人抬起头，眼珠子溜溜地看我们。我们这才发现，所有人都穿得很干净，但很简单，男人是T恤，女人也是T恤，还有人穿短裤。相比之下，我们这一对穿得最高调，简直太高调了，高调得让我难为情，连忙坐下。

这时，有人走到我们面前，中气很足地说：“林，菲里普，你们穿得很好！”

抬头一看，是一个高大精壮的男人，棕卷毛，蓝眼睛，麦色皮肤，一身西装革履。他伸出手说：“劳伯。”

原来这就是劳伯！是个大帅哥！

劳伯一口气喊出了我们的名字，我就好奇地问：“劳伯，你怎么知道我是谁？”

他呵呵一笑：“我们骑山团，就一个中国女孩，我怎么会认不出你呢？林，你的中国衣服很漂亮！”

我说：“我们听你的命令，把最好看的衣服带来了。”

劳伯又呵呵地一笑，说：“做得好，做得好！谢谢！”

这时，我感觉他是在通过表扬我们，达到批评别人的目的，果然对面有人说：“劳伯，今天我没穿好，你放心，明天一定穿好！”

大家都笑了。对面说话的人，五十多岁，光头，圆脸，穿短袖T恤，露出满臂肌肉，满臂刺青。见我瞅他，他指指书上的名字，我一看，知道他是谁了，马上说：“你好，积木！”然后冲着他边上的女子说：“你好，雪轮。”雪轮身材苗条，五官生动。积木和雪轮很惊讶，因为我眼睛都没眨，叫出了他们的名字。

积木和雪轮身边，坐着一对，男的大胖子，女的大瘦子。大胖子笑咪咪看着我，主动向我介绍，他叫萝卜，她叫卡泥，是他的女朋友。积木、雪轮、萝卜、卡泥一起冲着我说：“你好，中国林！”

后来知道，积木、雪轮、萝卜、卡泥，在美国就是好朋友，都骑美国名牌“Harley Davidson”，中文叫哈雷戴维森。1903年，哈雷、戴维森兄弟，在一间小木屋，创造了美国第一辆摩托车，以他们的名字命名，叫哈雷戴维森。经历了战争、经济危机、萧条、合并、回购、竞争种种风险，几乎所有美国摩托车吐血倒地，只有哈雷戴维森没有吐血，更没倒地，笑到最后、笑到今天，成为最牛皮、最强大的象征，所以，在美国，凡是骑哈雷戴维森的人，也是最牛皮最强大的象征，江湖人称“哈友”。积木、雪轮、萝卜、卡泥就是“哈友”成员。我们骑山后，他们四人风驰电掣、形影不离，我喊他们“哈四人”。

第一道餐上来了，是一碗汤，浓厚雪白，上面浇着黑巧克力汁，巧克力上面缀着青葱，白黑青，漂亮清晰。轻轻啜一口，咸咸奶奶的，好鲜。我问菲里普：“这是什么汤？好喝！”菲里普迟疑地说：“奶酪汤？”我说：“不会吧，奶酪汤有这么好吃么？”这时，坐我边上的女士对我说：“这是蘑菇奶酪汤，欧洲名汤！”这位女士六十岁左右，戴着眼镜，长得非常文气，我轻声说：“原来加了蘑菇，难怪好喝！”

这位女士笑着问：“你们哪来的？”

我说：“德州。”

她一下子笑了：“我们也是德州人，这是我丈夫。”指指身边的男人，他也戴着眼镜，长相也很文气。

她这一说，我就知道了，说：“你好，姐你是！你好，泥耳！”他们和积木、雪轮一样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。哈哈，到此为止，我的记名大法，就是“一个上坡”法，大告成功！

这时，有人喊了一声“Yahoooo——”大家刷静下来了。对，你没猜错，喊Yahoooo的就是劳伯，我们早就听他喊过Yahoooo了，在脸书上。

劳伯走到讲台边，他身边跟着一个女子，身材健壮，皮肤麦色，大脸大眼大嘴大鼻大胸，什么都大，手上还牵了条大黄狗，足有小牛这么大。走到讲台边，女子轻轻说了声：“坐。”大黄狗就坐下，转着大脑袋，一会看我们，一会看劳伯。劳伯说：“女士们先生们，女孩们男孩们，我先介绍一下，我是你们的Boss，也是你们的导游，劳伯。这位是我妻子裹泪裙，是我的Boss。”大家听了齐拍手。

劳伯说：“今天是我们骑山团第一次晚餐，也是第一个会议，今后的日子，我们每天有这样的晚餐会议，请大家记住，每天的晚餐会议很重要，请按时参加！”

这时，雪轮插嘴说：“谁迟到谁没有饭吃！”大家哄地笑了。

雪轮老公积木说：“雪轮吃饭一定不会迟到，开会就难说了……”

雪轮向她老公喊：“Shout up!”意思是住嘴。积木住嘴一秒钟，然后问雪轮：“我是不是住嘴了？”把所有人逗笑了。

劳伯走到雪轮身边，竟刮了一下她的鼻子，说：“好女孩！”我很快看出了，积木雪轮夫妻这对宝贝，快乐外向，是我们团里最活跃的夫妻。

这时，第二道餐来了，两种选择，一种是牛排加土豆饼，一种是鱼排加土豆饼，我和菲里普各选一样，吃的时候资源共享，这是我们的默契。我们吃饭时，劳伯和裹泪裙也吃，只有地上的大黄狗不吃，也不动，眨巴着眼睛看我们。

吃得差不多了，劳伯又站到讲台边，他说：“今天我想说的第一件事，是关于史地文老头……”

下面有人举手：“史地文老头在这里！”是个白发红颜老头，短小身材，神态很骄傲，一看就是倔老头。

劳伯笑着说：“对，你是史地文老头，但我说的不是你这个德州史地文，是开车把你接到宾馆的，史地文老头！”大家一听，哈哈笑个不停。等大家笑够，劳伯说：“史地文，负责开行李车，今天是史地文老头的生日，我们祝他生日快乐！”于是大家一起对着开行李车的史地文，唱生日歌，歌声中，裹泪裙端来一盘漂亮的双色冰琪淋，恭恭敬敬放到史地文面前，史地文连声说谢谢，众目睽睽下，开吃冰琪淋。这时，服务生为我们每人端来一盘冰琪淋，和史地文的一模一样。史地文泄气地说：“我还以为只优待我呢，原来大家都有！”这话又把大家惹笑了。

我悄声问菲里普：“你不是说有房车的吗？怎么只有行李车呢？”

菲里普摊摊手说：“我在西班牙骑车是有的呀。”

我说：“行李车就行李车吧，到时有得坐就行了。”

菲里普在我耳边说：“嗨，亲爱的，我们是付了钱来骑车的，干吗坐行李车啊！”

我向他翻翻眼睛。

接下来，劳伯请大家自我介绍，从手儿这里开始。手儿站起来，神情紧张，说得很含含糊糊，好像是说，他名字叫手儿，澳大利亚来的，有过五次骑山经历。澳大利亚开车，驾驶员坐在车右边，车开在路左边，和你们完全是相反的，他是团里唯一外国人，请大家一路多多关照。

手儿说好后，劳伯马上说：“手儿，你说得很好！但我要纠正一点，这里是欧洲，不光你，我们所有人都是外国人！”大家哄地笑了。

大家发言时，都提到骑车的事，除了我，所有人，包括年纪七十多的糖泥呀，都是老骑手，都有骑山经历，用杭州话说，都是裙边拖地的“老甲鱼”。

所以轮到我说话时，我只好很自卑地说：“我和你们不能比，我在中国时，骑自行车，摩托车摸都没摸过。到了美国，老公背后坐过三次，前两次不到十分钟，最后一次两小时。”话音一落，几乎所有人惊呼：“什么，三次？共两个多小时？”劳伯说：“勇敢的中国女孩！为林鼓掌！”哗，所有人为我鼓掌。

自我介绍还在进行，我开始猜年纪。坐在这里的，算上劳伯裹泪裙，共七对夫妻，一对情人，四名单身汉。男人中，年纪最大的是两个史地文老头、手儿、糖，都在七十以上；年纪最年轻的是卖炭，四十五；菲里普五十二岁，第二年轻；积木五十三岁，第三年轻；劳伯五十四岁，第四年轻……女人中，年纪最大的糖泥呀七十三，年纪最小的裹泪裙四十五，除了裹泪裙，我算是最年轻的。我们这个团的平均年纪，我猜，至少有六十岁！

这个结果让我大吃一惊。之前以为，我和菲里普是团里的大哥大、大姐大。没想到，我们竟是小弟小妹！怎么可能！

所有人都说过话了，我发现了问题，今天共有二十位，但《骑山手册》名单上有二十一位，有一位没来。就是那个有二十九次骑阿尔卑斯山经历的路渴。我悄悄对菲里普说：“这个叫路渴的没来啊……”

菲里普马上对大家说：“怎么没见路渴？他是我们当中，骑山最多的，二十九次！”

大家一听，都说：“是啊是啊，路渴没来吗？”

劳伯向我们眨眨眼睛：“路渴当然来了，路渴能不来吗？看，就在这！”说完，摸一摸大黄狗的脑袋。原来路渴是条狗！劳伯说：“路渴的任务，每天和史地文一起运行李，路渴会很负责地，保卫你们的行李安全！”

大家一听，一起说：“谢谢你，路渴！”路渴听懂了，伸伸舌头，晃晃大脑袋。

这时，劳伯开始说自己。

劳伯的父亲是设计游乐场的，劳伯从小在游乐场玩，免费玩，想玩什么玩什么，所有小朋友都羡慕得要命。所以，劳伯从小就认为自己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，他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孩子。有一次，他父亲到欧洲参加摩托车旅行，旅行团组织很混乱，发生很多纠纷，他父亲出手相助，帮助导游度过了难关。旅行回来，他父亲突然想：“我付导游钱，比导游更能干，为什么自己不办个旅行团？”于是，他开办了Beach摩托车骑山旅行团，这一年是1972年，劳伯十二岁。劳伯十四岁这年，第一次跟父亲骑山，见识了阿尔卑斯山。1978年，劳伯十八岁，第一次和爸爸一起带团，他负责开行李车。1982年，劳伯二十二岁，开始单独带团，今年是2014年，劳伯一共带团三十二年，一百六十六次。

劳伯说，二十二岁后，每年的日子是这样过的：半年在美国，半年在欧洲。他享受美国的平静，更享受阿尔卑斯山的冒险；三十二年，他是老板，是导游，但更多时候，他只是骑手。他只身骑遍阿尔卑斯山，寻找最美丽的路，最经典的路，最冒险的路。三十二年，他除了骑山，还是骑山。三十二年，他的岁月在摩托车上，他的记忆在阿尔卑斯山上，他的情感在朋友身上，这些朋友，都是骑山的人。今天，他又迎来了新的朋友——骑山的人，他迫不及待，要对大家说一句话，心里最想说的话：朋友们，我们一起骑山去，骑越阿尔卑斯山！

劳伯说完，喊了声“Yahoooo”，非常煽情，赚来哗哗掌声。大家的情绪被劳伯煽动起来了，几乎同时开口说话，哇啦哇啦一片，吵翻天，像小学生课堂，说的都是自己骑山的事。

我觉得，劳伯是个很自信，很从容，很有经验的导游。这些，听他说话就听出来了，他说话不含糊，不犹豫，不重复。他知道导游应该说什么。我对他的印像不错，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，他亲自带团一百六十六次，这个事实，不得不让你信任他。三十二年，是一条长长的路，他走过来了，不容易。他是个命大福大的人，是个坚韧、坚持、坚强的人，不管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什么，他为了骑山，把命都搭进去了，如此执着的人，值得敬佩。他一定是个好导游，好骑手，不管是不是最好的导游，肯定是最好的骑手。而且他很帅！

这时，有人突然高声问：“劳伯，三十二年，有人死在阿尔卑斯山吗？”刷一下子，大家都静下来了，看着劳伯。

劳伯耸耸肩膀，没有马上回答，过了一会，说：“你可以想像，什么事都会发生。”

“那你呢？你有过生死经历吗？”有人问。

劳伯哈哈一笑，说：“当然有。但是你看，我还活着！”

他不愿意正面聊这个话题。其实我也不想听这个话题，这个话题太恐怖。三十二年，一百六十六次骑行，骑的是阿尔卑斯山，正像他说的，什么事都会发生。上帝保佑，菩萨保佑，什么事也不要发生在我头上。当然也不要发生在别人头上。大家高高兴兴来，快快乐乐玩，安安全全回家。

劳伯打了个响指，说：“好，女孩们男孩们，下面我要说的，是这次晚餐会议主要内容。”

劳伯开始上课。

上课的第一个内容，关于交道规则。劳伯讲解，裹泪裙放图片。讲完了，劳伯提问：“你认为，你没有开错车，没有违反交规，但警察还是找上了你，你应该怎么办？”有人说：“和他讲理啊！”劳伯说：“错。因为肯定是你错了，你自己不知道。最好的办法，让人家知道你是外国人，这样，”劳伯瞪大眼睛，张大嘴巴，摊开双手，做出一头雾水，一脸困惑，一塌胡涂，一窍不通的样子，嘴巴还发出乌拉乌拉含糊不清的声音，一下子把大家逗乐了。他说：“这样，警官可能会原谅你。”

“要是警官不原谅呢？”有人问。

“那我就得收罚单。车都是我的。”劳伯做出沮丧的表情。

“哈哈，太好了！没我们的事！”大家竟起哄。

第二个内容，关于风俗习惯。他说欧洲人非常绅士，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，不像我们美国人，汗衫、牛仔裤走天下。我们是骑山的人，骑山时穿骑行服，用餐时穿晚礼服，散步时穿休闲服，让欧洲人看看，我们是骑士，也是绅士，别把我们外国人看低了。

“还有，”劳伯说，“你们不要以为还在美国，听不惯人家的话，看不惯人家的事，吃不惯人家的饭，就怪人家不聪明，骂人家笨蛋。其实笨蛋是我们，要学习的是我们，记住，我们在欧洲，我们是外国人！”劳伯说。他还提到了厕所的事，他说：“厕所，我们叫体息室，或洗澡室，但在欧洲找厕所，要找WC和TOILET。什么是WC？出水的地方；什么是TOILET？马桶！欧洲的厕所是马桶，让你拿来出水的，不是休息洗澡的！”话音一落，全体哈哈哈笑倒。不过，我们牢牢记住了，WC是出水的地方，TOILET是马桶，都是出水的地方！

第三个内容，关于骑山技巧。他讲得很细，如何转弯，如何减速，如何换档，如何上坡下坡……男人们都听得很仔细，很多人还做笔记。劳伯说，骑行中最重要的事，正确使用导航仪，他说：“导航仪是你们骑阿尔卑斯山最好的朋友。导游告诉你们向哪个方向去，导航仪告诉你们如何去！”

第四个内容，关于骑手和乘客。他说，骑手和乘客要互相信任，互相配合，互相鼓励，乘客绝对不要埋怨骑手，骑手绝对不要吓唬乘客，如果乘客的头盔撞在骑手的头盔上，一定是骑手的错！你骑得不够好！骑手和乘客如果要打架，不要在山上打，请攒起来……他说到这，有人插话：“攒到宾馆再打！”

“不不，”劳伯说，“攒到美国再打！”

“哈哈……”大家一边笑，一边叫：“Yes，sir！”

第五个内容，关于明天。劳伯说：“明天是骑行训练，熟悉新车，熟悉交通，熟悉导航仪。明天共有四条骑行线路，最短的两小时，最长的五小时。你们的书，《骑山手册》，都有具体介绍，你们自由选择线路，自由组合骑行小组，小组成员要互相照应。”

第六个内容，关于明天四条线路的特点。他也讲得很细，什么景点，什么文化，什么餐馆……连WC在哪里都讲到了。大家听得很专心，很安静。就在这时，听到了打呼声，德州的史地文老头，竟歪着头睡着了！全体瞪起眼睛看他。裹泪裙悄悄走过去，对着他拍照，卡一声，闪光灯把史地文惊醒了，他迷糊地问：“结束了？”大家这才哗地笑出声。

裹泪裙对大家说：“你们别笑史地文老头，劳伯的话他都会背了，这是他第六次参加我们这个团！”

好几个人冲史地文喊：“哦——宝贝，睡吧睡吧！”

劳伯说：“女士们先生们，女孩们男孩们，明天早餐后，发导航仪，发钥匙，发车！出去骑车！散会！Yahoooo——”

劳伯喊了声Yahoooo散会，大家却没有散，头碰在一起，选明天的骑行线路。我和菲里普决定选最短这条，两小时，因为我的骑行极限是两小时。选择两小时的，有卖炭、手儿、糖呢呀夫妻，加上我们，正好是去慕尼黑玩的六人小组。另外，还多了两个人，我们德州老乡泥耳和姐你是夫妻。

自由组合完成，四条线四个组，只有德州的史地文老头孤单，没参加任何小组，他神气活现地说：“你们这些人，骑得太慢，我喜欢一个人！”我们问他骑哪条钱，他更神气活现了：“我每条都骑！照样比你们快！”说完，扬长而去。看来，这老头瞧不起我们这些公鸡带母鸡的人，倔老头。

大家还在哇啦哇啦侃大山，我硬拉硬拉，把菲里普拉出餐厅。都快十一点了，还要不要睡觉了呀。今天才是第二天，我时差还没倒好呢。

回到房间，我还是如法炮制：吞下两粒安定，备好一杯水、一粒思诺思。菲里普看着我说：“今天跑了这么多路，你肯定躺下就睡着了，别吃药了，戒药！”

我说：“吃药不一定能睡着，不吃药肯定睡不着，没办法，这病我妈传给我的。”

他就很奇怪：“躺下了不动，怎么会睡不着？”

我说：“人不动了，脑子还在动！”

他耸耸肩膀说：“有多动症的人，手脚动个不停，要吃药控制；不睡觉的人，脑子动个不停，要吃药控制，其实也是多动症！你和妈妈，都有多动症！”

我向他喊：“什么？再说一遍！”

他也喊：“我没说完呢，多动症的人都绝顶聪明！大笨蛋才呼呼大睡……”

我哈哈笑起来。说我和我妈有多动症，其实很有道理，人不动了脑子还在乱动，不是多动症是什么？多动症都聪明也是真的，算一算我的朋友中，最聪明的是晓杭，接口令跟打枪一样达达达达，没人接得过她。她也不会睡觉，头号多动症！

我脑子还在乱动，菲里普已发出了甜美的呼噜声。他睡得好，我不妒嫉，很高兴，明天要骑车，他比我重要得多，他睡得好，才会骑得好，骑得好，就不会摔跟头。

风土贴

啤酒装

到慕尼黑后，不管是在镇民节，还是在慕尼黑城，只要有啤酒聚会的地方，总有装戴奇特的人群。他们的穿戴叫“啤酒装”。

“啤酒装”是不是长得像啤酒桶呢？当然不是。“啤酒装”非常漂亮，风土味十足。女装从背部到胸部装饰一块长方形的粗布，两个袖子不管是长还是短，都是鼓鼓的灯笼袖，领口和袖子雪白，镶着木耳花边，衬出鲜艳夺目的长裙，长裙红点子，或绿条子，很束腰，腰部系一条鲜艳的围兜。女人从头发到裙边，缀了一枚枚粗布蝴蝶结。她们往啤酒桶边一站，没有男人忍得住不买啤酒的。

男装头上是羽毛爵士帽，上身是黑绿色外套，下身皮质爵士裤，脚上是长袜和翻毛皮鞋。他们一般是啤酒柜台的主人。他们的服装很触目，啤酒肚很触目，外国人很愿意和他们留个影，比如我。

“啤酒服”在十七世纪，是贵族的日常衣服。后来演变为节日礼服，只有在啤酒节才拿出来穿。

小说《骑越阿尔卑斯山》试读结束，继续阅读请看下面！！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