净天

第四十章 定云七杰

马车跑的不快，车上两人沉沉睡着，眼看就要进入寿夫亭地界。
突然，宽敞官道上出现八九骑，皆穿着黑玄锦服，面蒙黑布。
他们人人带刀，眼神坚韧，坐在马上身体挺直，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物。
车老板吓了一跳，知自己遇上了减径强匪，自叹倒霉之余，连连敲击车壁，提醒里面的两位老板注意。
一骑当先冲来，其余几骑原地不动。
无法逃离下，车老板勒马停住，面上堆笑作揖道：“好汉，我车上只有一老一少，都是穷苦人家啊！”
对方闻声不答，来至附近翻身下马。
醒来的祈禁与陆瑕瑜，惊疑中挑开车帘，走出马车。
来人伸手扯自己面上黑布。
这动作，可把车老板吓坏了，因为在传闻中，一旦见到劫道强匪的真容，那是十有八九活不下来。赶紧扭头避开，并提醒俩人闭眼。
“祈兄，咱们又见面了。”
黑布下，竟是有着一张俊脸的李灿。
祈禁奇道：“你不是寻地自尽了吗？”
“你就不能说点别的！”对方恨声道。
“那些人是谁？”祈禁轻扬下巴，点向随其一同来的几骑。
“他们啊，跟我一样，都是定云府的人。”
定云府来这么多人做什么？
他们又为何故意来此拦我？
祈禁心中奇怪。
李灿瞧出端倪，咧嘴一笑，那模样，与在中玄门下时如出一辙。
祈禁暗道不好，该不会这孙子有什么事求我吧！
果然，面前孙子接下来便说：“密信的事，咱们就不提了。今儿之所以在此等候，是有一事，想请祈兄帮忙。咦？这不是陆大夫吗？！您老不是辞官返乡……哦，对，您老家就是赤羽的！可怎么跟这小子在一起了？”
陆瑕瑜当然不认识他，不过听闻定云府三字，心中也就想明白了。
由刘皇辅以及兵部侍郎管理的定云府，主要作用，就是防止雁焦间隙混入朝野。定云府的主要工作，就是监视朝中人每日的去向，甚至一日三餐吃的什么，他们都能完整调查出来，更别说自己这个区区大夫。
“我与祈少爷是同乡，闻他上任，故来看看。”
未多想的李灿由衷道：“那您可得好好指点指点他！这小子不学无术，却满肚子坏主意，尽做损人不利己的勾当！不仅好色，而且尤喜扰人清梦，简直是……”
祈禁不耐烦打断：“你不是来找我帮忙的吗？我现在就告诉你，不帮了！”说完，转身就要返回车上。
“哎？别走啊！”李灿一把抓住对方手，满脸堆笑道：“我话还没说完呢，其实后面都是夸你的！”
“不管你说什么，我都不想帮忙！”
祈禁说的很决绝，摆脱对方拉扯，抽身就要上车。
开玩笑！
光是这小子一个人，就惹得神引阁红妖出马。现在定云府又来这么多人，保不准天师都会亲自现身！
鬼才想帮这种危险的忙！
谁知李灿根本不管他乐意不乐意，接着便把事情说了出来。
原来，近几个月，神子教越演越烈，在多地与东禹驻军展开了碰撞，杀死士兵不计其数。经查，此乃神子教教主，故意对各藩地进行的大规模冲击！背后目的尚不明确，可若任其所为，不仅百姓受难，于东禹来说，也不是什么好事。
“华硭洲有三名将军，趁乱民攻城的空，领兵造反，踏平了王府！华硭王以及王妃，连同府中三百人，皆被勒死！”说到这，李灿露出担忧之色。“朝廷现在内斗不停，各藩地又不乏心怀叵测之人，再不采取行动，整个东禹就完蛋了！”
什么？！
堂堂藩王，竟被下属将军害了！
祈禁、陆瑕瑜倒吸口冷气。
“兵部侍郎陈廷建，为防有人效仿，导致各藩拥兵割据。一边命中砥、邬乐两洲出兵，讨伐华硭洲叛将。一边尽遣府中好手，追杀神子教教主。我上午离开赤羽，初入洪顺洲，刚好碰到了他们，才知道这一切。”
李灿抬头看着祈禁，正色道：“祈兄，神子教乱民的害处，你该深有体会。现在正有如此机会，你难道会袖手旁观吗？”
废话！
我当然袖手旁观了！
东禹越乱越好，我巴不得洛氏皇族全完蛋！
不为所动的祈禁，当下就要拒绝。
立在身旁的陆瑕瑜，却开口道：“既为社稷，也为百姓，这个帮，当然要帮！”
祈禁一愣，诧异看去。
悄悄晃了晃手指，示意自有盘算的陆瑕瑜，捻了捻胡子，话锋一转：“可再怎么说，也是为定云府帮忙，封赏不封赏的原本也无所谓，只是这般出力，又没个盼头，真是说不过去啊。”
这种趁火打劫的做法，李灿很是熟悉，下意识瞥了眼祈禁，不确定这俩人是不是私下商议好了。
“肯定不会白帮忙的，你们想要什么，现在就可讲明。看见那位没有？”李灿伸出手，指着后方八骑中的一人。“他便是定云七杰之一，六路水军的统领！只要此人点头应允，你就是想在山上划船，定云府也会想法设法办到！”
定云七杰？！
虽然没听说过，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啊！
祈禁有点想不通，这些一等一的高手，为何要我这么个亭长帮忙？
像是生怕他们跑了似的，李灿转头对车老板道：“你把马停在路边，我们去去就来。”
说完，一手抓着祈禁，一手捏住陆瑕瑜，抬步就往回走。
吃不准陆大夫心思的祈禁，只好随着过去。实际他心中，也有去见一见的想法，想看看定云七杰究竟是如何了得的英雄人物。
八骑动也不动，如木桩子似的笔直，见他们靠近，正眼也懒的瞧上一下。
都说高手眼高于顶，可这也未免太傲气了吧。祈禁十分不爽，再怎么说，我也是来帮忙的，给个好脸色就这么难吗？
离得近了，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，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传了过来。
气味呛鼻之极，祈禁不觉皱起眉毛。
就在这时，马上的八人都动了！
在祈禁、陆瑕瑜震惊目光中，八人动作各异，却一致在摇晃中摔落下来！
与此同时，哀嚎、叹气、痛呼声此起不绝，哪儿有什么高手的样子！
那名被李灿称为定云七杰之一的家伙，摔落过程中黑布滑落，露出惨兮兮的脸，想挣扎起身都做不到。但见这人奋力抬头，嘴角一咧，努力摆出笑意，却又疼的皱眉，脸上表情，比哭还难看。
张嘴吐了口血，声音微不可闻，很是嘶哑难听：“诛杀邪教妖人的大任，就交给你们了！”
说完，这人一声惨嚎，眼睛闭上，竟是痛的昏了过去。
祈禁嘴角抽搐，差点忍不住跳脚大骂。
什么玩意的定云七杰？！
站都站不起来，还要去杀神子教教主？！
刚刚那句，怎么越听越像在交代遗言呢？！
当下冲身边某人瞪眼。
有点尴尬的李灿仰脸看天，扣鼻屎道：“啊，忘了说了，他们在洪顺洲，狙杀神子教武祀失败，个个都受了点伤……”
正说着话，八人中又有一人张嘴，吐出大片血，而后脖子一歪，动也不动了。
喂，他不会是死了吧！祈禁抿着嘴，斜眼看向李灿。
瞥了不动弹的那人一眼，李灿不为所动，续道：“当然，也免不了有受伤稍微重了一点的。”
这哪里是重了一点，分明就是半死不活！
祈禁算是想明白了，感情这伙人刚刚是强行骑马，一见自己上套过来，就纷纷支持不住。耳听李灿还要强行解释，立即打断道：“别扯皮了！他们压根就没有一战之力，你不会指望咱们三人，去追杀教主吧？！”
“他们是受了伤，可对方也不好过，受的伤只重不轻。”李灿死死抓住祈禁的手，双眼冒光兴奋叫道：“如此天赐良机，一个天大功劳摆在面前，就等着去捡，你难道要拒绝吗？！好好想想，那可是神子教教主！杀掉他，全东禹谁不知你大名？！”
不得不说，这小子煽情功夫很有一套。能扬名立万的事，祈禁自然不愿错过，心有所动下，不由问：“你确定教主受了重伤？”
“不是教主，是保护教主的武祀。”李灿解释道：“此次追杀神子教高层，陈大人与玄门各宗已经联手，杀教主的另有高人。他们这伙，本意是想拦截印宗、印将，谁知遇上了先行来赤羽探路的武祀。本想杀掉他，给对方一个下马威，谁知那家伙功夫深不可测！”
祈禁惊异不已：“你意思是，对方一人，就把这八人打伤了？！那咱们还打个屁！”
忽听地上有一人梦呓般乱叫：“不！他不是人！他不是人！是妖怪！是妖怪啊……”
得，出自定云府的高手，都被对方吓破胆儿了！
由此可知这名武祀得厉害程度！
祈禁想扬名立万的心，顿时消减大半。
李灿赶紧打气道：“除咱们外，其实还有两位背景显赫的高人！说出来不怕吓死你，这俩人，一人乃天虚派得意弟子，一人乃东华斋高僧！不过他们暂且未到，等来了，你就知胜算有多大！”
“真的？”祈禁不置可否。
李灿信誓旦旦打包票：“谁骗人谁孙子！”
站在旁边，被八人惨状所渗的陆瑕瑜道：“别磨蹭了，他们眼看不撑，还是赶紧找人救治吧。”
“没事，定云府的人，怎会被这种小伤击倒。”李灿吹了番牛皮，旋又低声道：“可否将他们安排在亭署养伤？咱们则趁此机会，去接两位高人去。”
想了想，祈禁点头同意，不忘叮嘱：“在寿夫亭，我冒顶神引阁红妖之名，你切记让他们注意些，别泄露了自己身份。”
李灿答应声，表示自己明白，便遥遥招手，示意后方马车过来。
车老板看见招呼，驱车赶至，一见地上这八位爷台，直接傻了眼。
“把他们搬上车，注意轻点，别碰着。”李灿指挥道。
扫了下八人惨状，祈禁没来由想笑。
“你明知受伤，还要他们强撑作态，未免太狠了吧。”
正与陆瑕瑜搬运伤员的李灿，嘿嘿一笑，满不在乎的说：“不如此，你怎会帮忙？”
车老板听得吩咐，便开始行动，抬脚踢了踢身旁的定云七杰，面露惶恐道：“这……这位没气了！死了还要抬上车吗？要让外人知道，我车拉过死人的话，以后可没法接活儿了！”
李灿头也不抬：“死了就扔一边，待会一块埋。”
车老板稍稍放心，刚要扯动‘死人’，拉往一边。却见这位定云七杰，突然瞪大眼睛，翘着脑袋道：“我觉得……我还可以抢救一下！”
说完，又昏了过去。
把车老板吓得呀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随后气的又狠狠踢其几脚。
车厢空间不大，只能塞进四人，祈禁灵光一闪，安排把其余四人放在车顶。
可怜这些堂堂定云府高手，就像挂货物似的，被扔在了车顶。
在一片哼唧唧的痛呼声中，马车悠然前行。
祈禁鸡贼，见周围战马都是上等货色，哪里肯放过？当下将它们用缰绳系成一排，正忙活着，李灿过来道：“安置他们，有陆大夫就足够。你同我一起，去接两位高人把。”
其实在刚刚，李灿提及天虚派的时候，祈禁就心中一动，莫名觉得有那么丝熟悉，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。
这种感觉，如同出现于脑中的清邈剑法一样。
当下点头答应，分出两骑，临行前，再三叮嘱陆瑕瑜道：“那些半死不活的人，落下一个两个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我这马匹一个也不能少，明白了吗？”
陆瑕瑜瞥了身旁车顶，闻言露出惊恐之色的定云府高手们一眼，笑着点点头。
祈禁翻身上马，与李灿离开官道，顺旁侧小路，绕往赤羽洪顺两洲搭界处。
半个时辰后，领着一长串战马，载着八位伤员的马车，来到寿夫亭亭署外。
此时，亭署的三间小屋皆被推倒，院墙也被砸掉。身披红衣的神子教信徒，正搬运满地碎石残砖，清理场地。
杨德求、范布等人，坐在署外帐篷前悠闲喝茶，与冯府主事探讨新建亭署的样貌。旁边，有名木匠师傅在绘制图纸，小黛与明瑶俏生生站立两侧，为其研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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