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安街上

离安街上第二章 这个将军不太冷在线免费阅读

声浪沿着城墙流动，激起一片浮尘。

随后一声沉闷的轰响，两叶门扇如同重获自由的恶神般，一脚踹开千年的禁锢，剧烈得震颤卷起沙土与浓雾，不知何处来的飓风裹挟着脚下呼唤城开的将士。

姜禾被风沙袭卷的站不住脚，沙砾撞击皮肤的感觉极度真实，狂风从八面而来，他几乎要跪在地上，此刻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。

“将军！”

一条挂着破烂护臂的枯骨从风沙中冲出，一把摁住姜禾的肩膀。

“末将来了！”

沙尘中数百个奔袭的身影姜禾靠拢，一副副不愿卸甲的骸骨在他周围迅速列阵，为他挡住呼啸的风沙。

“将军，不复当年勇猛了啊！”

不知是谁在身后大喊了一声，引起一阵豪迈的哄笑。

姜禾苦笑着高声回道：“放在以前我也算得上是狄仁杰门徒了，这他妈还不够猛？”

另一个声音呼喊着。

“不够！您可是岳将军麾下第一虎将，姜字旗，姜禾！”

他神情瞬间怔住，身上遍布酥麻的感觉。

“岳将军是哪位？岳飞？”

“不可直呼上将军名号，这是您定的规矩！”

脸上一阵滚热，姜禾猛地发觉脸颊之上泪水横流，他都分不清是被风沙迷的还是别的什么。

“行，那你们是因为什么枉死？”

“秦桧！当年您与先锋部队在山谷中被金人围陷，飞鸽传书令我们撤退保留力量，但秦桧那狗贼说我们是逃兵，不让进城，兄弟们不堪折辱便一同自刎于临安城下，去地狱走了一遭。”

“但洗清自刎之孽后，判官却说我们无端逃离沙场，并以自杀抗争阉党是懦夫行为，下辈子要当牛做狗。兄弟们不在乎下辈子是不是要当畜生，但不能不要忠义清白！”

“后来我们受玖歌公子的指引来这等您，她说您一定会回来！届时就能洗清我们的冤屈！”

士兵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竹尖刺进他心口，痛到窒息，他还是憋着气继续问道：“我没有之前的记忆也行吗，还有那位玖歌公子是谁啊？”

“待我们行军至奈何桥，您只需看孟婆一眼就能恢复记忆，届时孟婆自会做出定夺，还有你当真不记得玖歌公子？她是您的结发妻子啊！”

“什么玩意！我跟男的结的婚？”姜禾顿时一头冷汗。

“哈哈哈哈哈！”军阵中又是一片哄笑。

“不是的，玖歌小姐可是位巾帼美人，只是军中不便称呼小姐，便以公子相称，时间长了就习惯这么称呼了。”

“那还行哈…等下，那个天天来找我的女鬼是不是她？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！！”

“笑什么啊？”

“您与夫人可一直是相敬如宾的，公子要知道您这么说她，恐怕得气成炮仗了！哈哈哈哈！”

乐哄哄的声音穿梭在风沙中，蓦地，姜禾眼前好似闪过一对清丽的眸子，仿若含着青翠的湖水，莞尔如两瓣桃花，柔情似蜜，又凌厉如锋。

他心头一颤，却不是心动的感觉，更像是被一枪洞穿胸口的窒息感。

两扇城门渐渐敞开，门后祥和欢腾的灯火飞溅出来，驱散了风沙与浓雾，耳边隐隐绕着熙熙攘攘的言语声，欢笑声。

一条蜿蜒至视线尽头，闪耀着花火与明灯的长街便流入这几百双眼睛中，像那千年的寒冰初遇了暖阳。

“她为什么不迎你们入城，任由你们在这苦等？”

身旁的将士们没了肉身，但那一双双眼睛中的神往掩盖不住，这城中灯火通明，他们却在城外忍受苦寒，姜禾不知其中缘由这才问道。

“鬼匿神藏，离安街上…”

离他最近的那位老者这样回道。

“啊？”他还是不解。

“将军，这离安街，方是十世善者，沙场英豪，才有资格长居。末将等，还差得远呢。”

“谁定的规矩？那我呢？”

无人再敢应他。

千年未曾开启的城门终于是坎坎坷坷地让出了道路，一个穿着大红棉袄的小孩背着耀眼的灯火，从城墙深处踏着轻快的碎步向着门外的军列走来。

小孩的脸蛋幼感犹在，但嘴角意味深长的浅笑，还有那充满精明不惑的大眼睛，使姜禾第一时间就没敢把他当成一个稚气未脱的小朋友。

不仅如此，他甚至有些认不出这小孩的性别。

小童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毫不怯场，行至城下后自然轻盈的抬手作揖，两只小手掌肉嘟嘟的，掌心朝向自己相叠，推掌弓腰，稚嫩的嗓音大声道：“见过姜字旗诸位将士，见过街主。”

“唰！！”

数百具鲜活的骸骨以相同的礼节回应过去，不过姿势稍有不同，可能不是一个朝代的人习惯不同，但也是除跪礼外最高的礼节了。

“见过掌灯童子！”

回应的声音整齐豪放，但礼节到位后目光自然的汇聚于主角，而完全搞不懂状况的姜禾只想赶紧醒来算了，怎么做个梦会这么折磨。

“街主，千余年，终是等到您了，看来凡间的仗，是被您征战完了。”

姜禾愕然。

“呃…我没有前世的记忆，要不你跟我说说我都打过那些仗？”

小童子表情变得郑重，回道：“具体是那些战争我也不知，不过您当年为了抗击倭寇连续往生三世，接着一世牺牲于高句丽，前世战死安南，至今仍埋骨他乡，在这轮回之地，也是传奇一般。”

“我去，小朋友你不要吓我，哪有人生生世世不停地找仗打的，那不成了魔头了？”

姜禾只感觉离谱，不可能会有人这么好战，况且他说的还是自己，他对自个什么逼样定位的相当清晰。

“可您已经打了十九世的仗，属下也没感觉街主成了那魔头呀。”

小童子脸上又挂上了调皮的笑容。

“多少？”

他震惊的几乎是吼了出来。

“从青铜剑到56突，从金戈铁马到涡轮增压，若不是如今暂时和平了，恐怕您依旧不会停下脚步。”

“我打仗打了几千年！”

“正是呐。”

“你还知道56突？”

“我还做出来一把呢，回头给您瞧瞧？”

“我…不信…”

姜禾摇摇头，无法消化，也不能理解。

“无妨，待您率军前往奈何桥，孟婆会还您一部分记忆，届时再下结论也不迟。”

“是啊将军，兄弟们有一千年没跟着您上阵了，往生前，再带我们冲一次吧！”

闻声回头，他惊的浑身一抖，片刻前还是一身碎甲骨枯肉腐的军队，此刻已是身骑铁马全副武装，那厚重的战盔喷薄着热浪，如同在炼狱中被重新捶打过一样。

原先的骸骨们也疯长着血肉，渐渐顶起覆盖全身的铠甲，一个个如龙似虎，双眼中战意澎湃。

一股莫名的烈火从心房燃起，这场面竟让他万分亲切。

“你们都哪来的马！我的呢？总不能地奔着带你们冲吧。”

“咱是抗金铁骑，怎么会没有马匹，瞧，这不来了！”

身后长街之上传来一声嘶鸣，行人纷纷让开道路，一头黑白相间的凶兽嚎叫着向城门狂奔，两侧的人们爆发阵阵欢呼。

姜禾猛吸一口凉气，“这他妈是马？”

这分明是一头熊猫，比一般熊猫更大的，大熊猫。

它奔袭着穿过城门，卷起一阵风，姜禾完全是下意识的向它冲去，扯住悬挂在其脖子上的铁索，一个翻身便骑跨了上去，他惊讶的表情跟不上自己的动作。

伸手抚了抚身下柔顺厚实的毛发，熊猫口喷着火焰渐渐平静下来。

士兵们立刻驱使马匹向两侧让出道路，铁蹄溅起飞沙，道路的方向直指往生之处，他们望眼欲穿，等待着最后一道将令。

姜禾抬头看看远处，有一条山川连接着生死边界。

“那是什么地方。”

“忘川，我们要去的地方。”

他点点头，转头看向小童子问道：“等我回来，能见见那位女…玖歌公子吗。”

“噗…哈哈哈哈哈。”

这次只有小童子在笑，士兵们站好阵列，间隔均匀神情肃穆，军纪言，阵中不苟言笑。

“再笑我揍你了。”

“哈…咳咳。”

有点尴尬。小童子假模假样地轻咳两声道。

“回街主，今日怕是见不到了。”

“为啥？”

“这一来，您今天的入梦时间快到了，凡间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您去做呢。”

“可这也没过多久啊。”

“确实，离天亮还有段时间，但有个羁绊之人等着与您相见，还是不要迟到为好。”

“莫名其妙，那二呢？”

“这二来…”

小童子神神秘秘的朝大熊猫身边凑了凑，这凶兽刚想暴躁起来就被她一巴掌扇了回去，顿时这上古野兽就老实的像条奶猫一样。随后她将痛击凶兽的小手凑在嘴边，小声道。

“玖哥小姐生气了…”

姜禾满头的问号。

“我都还没见过她，怎么就能惹到她了？”

“哎呀，哪个女子家家的被天天喊成女鬼能高兴啊…”

……

“那是抱歉了，我占主要责任，今晚我再来跟她道歉，她不会不见我吧？”

“咯咯咯咯…”

小童子笑的很欢快，摆摆手道：“快去送别将士们吧，这个何必担心，既思念了您千年，又怎会躲着您不见呢。”

一阵无端的愧疚感直击眼眶，但男子汉不能流不明不白的泪。他点点头，向长街深处望去一眼，转头拉起铁索，驱使坐骑向前行动。

“将军，说点什么吧。”

已经恢复肉身的副将驱马来到其身侧，不舍的言语道。

“说什么呢。”

“说些，豪言壮语！兄弟们一辈子横刀立马，就爱听这个。”

“好！那就说你们爱听的，这前面是什么地方来着？”

“回将军，忘川。”

“好！”

姜禾一声大呵，手中一紧，巨熊暴吼一声，前掌腾空而起，随后砸回地面掀起滚滚沙尘。

周围铁骑也勒起战马，马鸣声撼天震地。

“那就随我，踏平忘川！”

“杀！！杀！！杀！！”

这怒杀声中不含一丝怀疑，姜禾觉得哪怕自己真要去跟那阴兵阴将斗一斗，身旁这群人也不会胆怯一丝。

有这种兵在，将才是将。

“气势这么足啊，我要说来真的，你们也不怕吗！”

“有甚可怕！将军所指，就是那东岳大殿，我等也敢冲阵！大不了魂归天地，有甚可怕！”

这烈焰般的军魂让姜禾也燃烧了起来，他振臂一呼。

“那就去看看那孟婆知不知趣，若她还不了诸位清白，咱就踏碎阎罗！随我来！”

“姜字旗！随将军左右！！”

数百铁甲一骑绝尘，铁蹄声震彻幽冥。

“代玖歌小姐送诸位将士！天佑姜字铁骑，来生，远大前程！”

小童子挺直身子抬手行礼，高声送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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